心跳都市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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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都市14
終栩走在這條夢核的醫院走廊裏, 腳下是大塊白色石板，兩邊是緊閉的黃漆病房門。
一直走到最深處，一束燈光沿著被打開一條縫的房門落在地面。
終栩無聲無息將那道縫隙推開, 看清裏面的場景。
這是一間病房改造的研究室，金屬架子和長桌上擺著一只只玻璃罐，裏面都是福爾馬林浸泡的器官或肢體。
很眼熟, 就是電梯運送員車子上的那些東西。
金屬桌前,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士正在操作儀器, 旁邊還擺著大腦切片。
她的頭發一絲不茍挽起, 鬢邊有些發白，戴著黑框眼鏡, 年紀約莫四十歲。
終栩有些猜測，她腳步輕輕走了進去, 試探性地喚道：“康主任？”
康主任回過頭，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有些疑惑上下掃了她一眼, 問：“你是新來的助手嗎？”
“是的，我是新來的助手。”她順勢答應，又問，“康主任需要幫忙嗎？”
“正好，我這裏最近缺人手, 你來幫我吧。”康主任為人爽快, “去洗手戴手套。”
應了聲後，終栩走到水池邊洗手，一邊好奇地問：“主任, 您在研究大腦嗎？”
“是啊……來，你來看看。”
走到儀器面前, 終栩從目鏡往下看——只不過，她畢竟不是相關專業的人，完全看不出什麽。
她虛心好學：“我似乎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是啊！他的大腦和普通人的大腦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桌面玻璃罐上貼著標簽，寫了個名字。應該是器官歸屬者的姓名。
終栩瞄了眼，發現上面姓氏是‘劉’。劉姓……和她在病房裏看到的菜刀柄上的刻字一樣的姓氏。
這應該不會是巧合。
思緒千百轉，她緊跟著追問：“那康主任又為什麽要研究？”
“我一直在思考，這些人肯定是有哪個地方和普通人不一樣，才會有常人不會有的舉動吧？”
“可是，我研究了他們的腦、肝、心、胃……幾乎每個部位都研究過了，也沒有看出不一樣的地方呀？”
康主任的語氣裏染上了疑惑，那樣濃郁的困惑不解，讓她的情緒也漸漸變得激動。
隱約間，終栩似乎又聽到了心跳聲——不是來自於她，而是，和那間被鮮血浸透的病房的心跳聲一樣。
“病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中晚期，在全身檢查後，我覺得手術切除有50%的可能不會覆發，所以我積極讓病人和家屬治療……我錯了嗎？”
“手術結束後，病人很不幸的覆發了，生命開始進入倒計時，我積極讓病人和家屬繼續治療……我錯了嗎？”
“為什麽他們都說，如果沒有手術，病人還能多活好幾十年？”
“為什麽他們都懷疑，是我在手術時動了手腳，才導致病人覆發，目的是讓醫院可以繼續掙錢……我的心有這麽黑嗎？”
康主任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雙眼被黑色的濃霧籠罩。
終栩見情勢不對，連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嘭！——房門驟然被踢開，沖進來一群人，個個都是兇神惡煞。
他們的手中拿著菜刀，精準鎖定康主任的身影。
終栩認出來了，他們手中的菜刀和那間染血病房裏的菜刀一樣！
電光火石間，她迅速推開康主任，抓起旁邊的椅子朝沖來的人砸了過去。
對方人多勢眾，還都拿著菜刀，終栩只能不斷閃避，然後抓準時機手刀砍在一個人的脖頸上，趁對方眩暈不止時，一把搶過對方菜刀。
嘭！——房門又一次被踢開，又一次沖進來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終栩錯愕發現，這波人群和上波人群有著相同的面孔。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密密麻麻的人已經擠滿了這個房間。
她被擠在人群裏，連呼吸都困難，更遑論去看康主任。
不是……這套娃呢？
這是什麽噩夢啊……
她掙紮著喊道：“康主任！快醒醒啊！快清醒過來！”
……
一柄寒光閃動的手術刀翻轉，抵在脖子動脈處。
“很抱歉，但還是麻煩你松開我的隊友，好嗎？”
戴著口罩的麻醉醫生一僵，不情不願地將已經刺入手臂的針管拔出。
接過針管後，秋鶴鳴也松開手術刀，朝躺在地上眼神渙散的陳西雨伸出手。
陳西雨自己坐了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語氣超級委屈，“終栩把我丟在這了，她沒有心！她才應該去做心臟移植術！”
秋鶴鳴哭笑不得：“她如果真的沒有心，就不會打電話讓我來救你。”
聽到這句話，陳西雨楞了下，眼睛才重新亮起：“她給你打過電話？”
“嗯，裝作打給護士長，其實是告訴我你這邊的情況。”說著，秋鶴鳴已經轉過身，“去看看其他人情況怎麽樣，然後得馬上去找終栩。”
就在這時，手術間的電話鈴聲響起了。
兩個人都是一靜，秋鶴鳴迅速拿起話筒。
裏面傳來了一道虛弱的聲音，很熟悉……來自終栩。
“速來……我密集恐懼癥發作了……”
“……”
終栩很少求救，如果真的求救，那必定是當前情況讓她一時束手無策。
兩個人斂了神色，分頭行動。
秋鶴鳴乘坐，拐了彎穿過走廊，來到終栩在電話裏提過的那間病房。
病房外的墻角有一束白花。
果不其然，在白花前，又一次看見了那位老人。
這次，那位老人戴上了紅色圍巾。
“袁醫生。”秋鶴鳴氣喘籲籲喚道。
袁博怔了下，轉身來朝他微笑：“年輕人，你認識我？”
“請跟我走一趟。”確認身份後，他的眉頭稍微舒展，飛快上前拉住袁博，“康主任在上面等你。”
起初，袁博像是沒反應過來，一路被秋鶴鳴拉到電梯口，才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掙脫道：“不行不行，我不能上去的！”
“為什麽不能上去？”秋鶴鳴疑惑問。
袁博神色黯淡：“我惹怒了老師，她不想見我。”
“不要跟他廢話了！直接把人扛走吧！”陳西雨的聲音飄來。
他腳步飛快，身後跟著其他幾位玩家。
見他表情陰沈沈的還有些兇，袁博驚恐地躲在秋鶴鳴身後，還擔心叮囑道：“這個病人看起來有暴力傾向，你要小心啊！千萬千萬不要像……”
他欲言又止，語氣變得很低落。
陳西雨：“……”
秋鶴鳴推了眼鏡輕聲道：“袁醫生，如果再不盡快上去，康主任恐怕就有危險了。”
“什麽？”
“我聽說，有劉姓的病人家屬上去找麻煩了。”
關鍵字眼成功觸發了袁博的焦慮，他慌忙走上電梯，變成了催促的那個人：“那我們得快點上去！快點走啊！”
陳西雨都無語了，朝眾人擡擡下巴，一齊進入電梯。
秋鶴鳴拿出剛才從護士長那裏得來的電梯卡，刷上十二樓。
滴。
電梯門緩緩開啟。
幾個人著急不已，早就做好電梯門一開就往外沖的準備。
結果下一秒，每個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驚住。
密密麻麻的人從走廊最深處一直擠到電梯口附近，偶爾側過臉，可以看到他們也就幾個人，其他全部都是重覆的面孔。
且似乎還在不斷繁衍，眼看馬上就要擠入電梯裏了。
何況他們手中都拿著把菜刀，仿佛下一刻就要揮向他們的脖子。
林連慌忙喊：“快關電梯！”
秦婷已經馬不停蹄按下關門鍵。
“他們，他們怎麽又來了……”袁博雙目失神，情緒崩潰，“上次老師就是死在他們手裏。”
“這一次，肯定有辦法救你的老師。”陳西雨把人拎起來，直視著他的雙眼，“你的老師還沒死，就在裏面，等著你去救！”
袁博嘴唇顫抖著，搖了搖頭：“我救不了，我無論怎樣都救不了老師啊！”
陳西雨目光泛冷，有些暴躁地想要繼續說。
秋鶴鳴朝他搖搖頭，換了個戰術。
他聲音溫和，循循善誘：“為什t麽救不了康主任？”
“都怪我啊……”
短暫寂靜的氛圍裏，引出了袁博的回憶，他失神地打開話匣子。
“我的老師一生都奉獻在醫院裏。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討厭她。”
“我不懂啊，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什麽事都在為病人考慮。說好聽點是善良，說難聽點不就是愚蠢嗎？”
秦婷讚同點點頭。
袁博還在說。
“我讓老師不要管那些病人了，明明自己都生病了，為什麽還要操心別人的死活？”
“為什麽不多為自己著想？生怕自己死後家裏失去經濟來源，就只敢用便宜的藥物……結果陰差陽錯的，還讓病人誤解之前向他們推薦的其他藥物，是因為有抽成。”
“她還不長記性，沒有一天懈怠過自己的職責。”
“這麽做贏來病人的尊重了嗎？贏來了。”他自問自答，說到後來只剩下滿嘴苦澀，“可是也落得了被病人家屬沖進來害死的下場啊。”
“都怪我啊……為什麽偏偏要在前兩天和老師吵架，那天賭氣不去看她。如果我去了，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我寧願老師是不治而亡，而不是被無私的奉獻害死。這樣子……這樣子會讓我覺得所有人都該死啊！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重新拿起手術刀了，不知道自己穿上白大褂的意義是什麽了啊！”
電梯裏寂靜無聲。
沈痛的氣氛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
最後是秋鶴鳴開了口，他的聲音輕而堅定。
“袁醫生，在這裏，這一次，你一定能救下你的老師。”
卓安平跟著說：“是啊，這次你不是過來了嗎？有你在，結局肯定會不一樣！”
仿佛如夢初醒。
袁博的眼神重新亮起，後背也挺直了不少。
電梯門重新打開時，密密麻麻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走廊重新變得空蕩蕩。
他拄著黑傘，一步步朝最深處走去。
終栩隨意擦了額頭上的汗，靠在墻上。
起初，她以為噩夢之源的是康主任，後來才清醒過來，其實應該是袁博。
康主任的死，讓袁博耿耿於懷，所以才會有這些噩夢。
他一面讓害死康主任的人被抓起來研究。
他一面又不受控制生產出無數害人者，因為在他的記憶裏，康主任沒有被拯救。
這是個循環的噩夢。
做夢的人也在痛苦掙紮，陷入過去的陰影難以抽離。
現在密密麻麻的人消失，只剩下最初的幾個害人者，將菜刀對準了康主任。
想要對付這幾個人，就簡單多了。
終栩隨手抄起一把手術刀，正準備動手之際——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
明明之前走路都不穩當的人，現在舉著黑傘朝人襲去的動作卻是又穩又快。
是了。
這畢竟是袁博的夢境。
在夢境裏，只要一個堅定的心念，就能實現。
終栩便收回手中動作，和跟在後面的隊友們站在一起。
這是袁博的心願，就讓他實現吧……只是夢醒過後，遺憾會不會更深？
氣喘籲籲將那些人都打趴之後，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他慢慢轉過頭，眼睛裏含著淚花看向自己的老師。
“袁博，你還知道來找老師啊？”康主任佯怒搖了搖頭，“我剛才還在想，你怎麽氣性這麽大？說你幾句，你就能連著好幾天不來找我。”
“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後背再次變得佝僂，有些不敢上前，拄著黑傘的手微微發顫。
“好啦好啦！相處這麽多年，你是什麽脾氣我還不知道嗎？老師不會真的跟你生氣的。”
看著他，康主任突然大笑起來：“袁博啊，你怎麽回事啊？幾天不見，你怎麽變得像個小老頭？”
他也笑了：“是啊，我老了好多，不像老師，還和我最初見你時那樣年輕。對了，剛才碰到一個小姑娘，還喊我老人家呢。”
康主任笑得更大聲：“你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被喊老人家？你要笑死我啊！”
終栩沒忍住後退一步，讓自己更隱形。
這麽算下來，袁博估計連五十歲都沒有……這就是醫學生嗎？
小秋危險！
袁博眼裏的淚花再次湧了出來。
“這麽多年沒聽到老師打趣我了，好懷念啊。”
“不要給我煽情啊！我教你的都要記住，要對得起拿手術刀的手。”
“老師……”他懷念看著她，聲音沙啞，“我可能再也拿不起手術刀了……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教誨。”
在老師逝去的那天，他難以控制自己，出手打了人。
那天後，他失去成為醫生的意義，也失去成為醫生的資格。
康主任一楞，露出責備的表情：“你怎麽會這樣呢？你可是我很有天賦的學生啊！你學了那麽多年，難道就這樣白費了嗎？”
“對不起，老師，是我的錯，我辜負了你。”他驚慌失措，“你罵我打我都可以，但我還是你的學生，別不要我啊老師！”
短暫沈寂後，響起一聲輕輕嘆息。
“算了，袁博，就算不當醫生也沒什麽的。你是我的學生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康主任微微笑了起來，“你的路還很長，過好自己的生活，好嗎？”
她的身影漸漸變得很淡。
意識到了什麽，袁博連忙拿起脖子上的紅色圍巾說：“謝謝老師借我這條圍巾，我已經洗幹凈了，可以還給老師了！”
“這條圍巾就送給你吧！”她微笑道，“以後要註意保暖啊，照顧好自己。”
……
他含著淚往前一撲，撲了個空。
佝僂的身影跪在地上，嚎哭聲回響整個房間。
【叮咚！】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噩夢手術室】
袁博從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起身，恍惚拭去眼角的淚水。
他又做夢了。
不過這次，他和老師好好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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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栩走在這條夢核的醫院走廊裏, 腳下是大塊白色石板，兩邊是緊閉的黃漆病房門。
一直走到最深處，一束燈光沿著被打開一條縫的房門落在地面。
終栩無聲無息將那道縫隙推開, 看清裏面的場景。
這是一間病房改造的研究室，金屬架子和長桌上擺著一只只玻璃罐，裏面都是福爾馬林浸泡的器官或肢體。
很眼熟, 就是電梯運送員車子上的那些東西。
金屬桌前, 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士正在操作儀器, 旁邊還擺著大腦切片。
她的頭發一絲不茍挽起, 鬢邊有些發白，戴著黑框眼鏡, 年紀約莫四十歲。
終栩有些猜測，她腳步輕輕走了進去, 試探性地喚道：“康主任？”
康主任回過頭，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有些疑惑上下掃了她一眼, 問：“你是新來的助手嗎？”
“是的，我是新來的助手。”她順勢答應，又問，“康主任需要幫忙嗎？”
“正好，我這裏最近缺人手, 你來幫我吧。”康主任為人爽快, “去洗手戴手套。”
應了聲後，終栩走到水池邊洗手，一邊好奇地問：“主任, 您在研究大腦嗎？”
“是啊……來，你來看看。”
走到儀器面前, 終栩從目鏡往下看——只不過，她畢竟不是相關專業的人，完全看不出什麽。
她虛心好學：“我似乎看不出有什麽特別？”
“是啊！他的大腦和普通人的大腦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桌面玻璃罐上貼著標簽，寫了個名字。應該是器官歸屬者的姓名。
終栩瞄了眼，發現上面姓氏是‘劉’。劉姓……和她在病房裏看到的菜刀柄上的刻字一樣的姓氏。
這應該不會是巧合。
思緒千百轉，她緊跟著追問：“那康主任又為什麽要研究？”
“我一直在思考，這些人肯定是有哪個地方和普通人不一樣，才會有常人不會有的舉動吧？”
“可是，我研究了他們的腦、肝、心、胃……幾乎每個部位都研究過了，也沒有看出不一樣的地方呀？”
康主任的語氣裏染上了疑惑，那樣濃郁的困惑不解，讓她的情緒也漸漸變得激動。
隱約間，終栩似乎又聽到了心跳聲——不是來自於她，而是，和那間被鮮血浸透的病房的心跳聲一樣。
“病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中晚期，在全身檢查後，我覺得手術切除有50%的可能不會覆發，所以我積極讓病人和家屬治療……我錯了嗎？”
“手術結束後，病人很不幸的覆發了，生命開始進入倒計時，我積極讓病人和家屬繼續治療……我錯了嗎？”
“為什麽他們都說，如果沒有手術，病人還能多活好幾十年？”
“為什麽他們都懷疑，是我在手術時動了手腳，才導致病人覆發，目的是讓醫院可以繼續掙錢……我的心有這麽黑嗎？”
康主任的情緒越來越激動，雙眼被黑色的濃霧籠罩。
終栩見情勢不對，連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嘭！——房門驟然被踢開，沖進來一群人，個個都是兇神惡煞。
他們的手中拿著菜刀，精準鎖定康主任的身影。
終栩認出來了，他們手中的菜刀和那間染血病房裏的菜刀一樣！
電光火石間，她迅速推開康主任，抓起旁邊的椅子朝沖來的人砸了過去。
對方人多勢眾，還都拿著菜刀，終栩只能不斷閃避，然後抓準時機手刀砍在一個人的脖頸上，趁對方眩暈不止時，一把搶過對方菜刀。
嘭！——房門又一次被踢開，又一次沖進來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終栩錯愕發現，這波人群和上波人群有著相同的面孔。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密密麻麻的人已經擠滿了這個房間。
她被擠在人群裏，連呼吸都困難，更遑論去看康主任。
不是……這套娃呢？
這是什麽噩夢啊……
她掙紮著喊道：“康主任！快醒醒啊！快清醒過來！”
……
一柄寒光閃動的手術刀翻轉，抵在脖子動脈處。
“很抱歉，但還是麻煩你松開我的隊友，好嗎？”
戴著口罩的麻醉醫生一僵，不情不願地將已經刺入手臂的針管拔出。
接過針管後，秋鶴鳴也松開手術刀，朝躺在地上眼神渙散的陳西雨伸出手。
陳西雨自己坐了起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語氣超級委屈，“終栩把我丟在這了，她沒有心！她才應該去做心臟移植術！”
秋鶴鳴哭笑不得：“她如果真的沒有心，就不會打電話讓我來救你。”
聽到這句話，陳西雨楞了下，眼睛才重新亮起：“她給你打過電話？”
“嗯，裝作打給護士長，其實是告訴我你這邊的情況。”說著，秋鶴鳴已經轉過身，“去看看其他人情況怎麽樣，然後得馬上去找終栩。”
就在這時，手術間的電話鈴聲響起了。
兩個人都是一靜，秋鶴鳴迅速拿起話筒。
裏面傳來了一道虛弱的聲音，很熟悉……來自終栩。
“速來……我密集恐懼癥發作了……”
“……”
終栩很少求救，如果真的求救，那必定是當前情況讓她一時束手無策。
兩個人斂了神色，分頭行動。
秋鶴鳴乘坐，拐了彎穿過走廊，來到終栩在電話裏提過的那間病房。
病房外的墻角有一束白花。
果不其然，在白花前，又一次看見了那位老人。
這次，那位老人戴上了紅色圍巾。
“袁醫生。”秋鶴鳴氣喘籲籲喚道。
袁博怔了下，轉身來朝他微笑：“年輕人，你認識我？”
“請跟我走一趟。”確認身份後，他的眉頭稍微舒展，飛快上前拉住袁博，“康主任在上面等你。”
起初，袁博像是沒反應過來，一路被秋鶴鳴拉到電梯口，才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掙脫道：“不行不行，我不能上去的！”
“為什麽不能上去？”秋鶴鳴疑惑問。
袁博神色黯淡：“我惹怒了老師，她不想見我。”
“不要跟他廢話了！直接把人扛走吧！”陳西雨的聲音飄來。
他腳步飛快，身後跟著其他幾位玩家。
見他表情陰沈沈的還有些兇，袁博驚恐地躲在秋鶴鳴身後，還擔心叮囑道：“這個病人看起來有暴力傾向，你要小心啊！千萬千萬不要像……”
他欲言又止，語氣變得很低落。
陳西雨：“……”
秋鶴鳴推了眼鏡輕聲道：“袁醫生，如果再不盡快上去，康主任恐怕就有危險了。”
“什麽？”
“我聽說，有劉姓的病人家屬上去找麻煩了。”
關鍵字眼成功觸發了袁博的焦慮，他慌忙走上電梯，變成了催促的那個人：“那我們得快點上去！快點走啊！”
陳西雨都無語了，朝眾人擡擡下巴，一齊進入電梯。
秋鶴鳴拿出剛才從護士長那裏得來的電梯卡，刷上十二樓。
滴。
電梯門緩緩開啟。
幾個人著急不已，早就做好電梯門一開就往外沖的準備。
結果下一秒，每個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驚住。
密密麻麻的人從走廊最深處一直擠到電梯口附近，偶爾側過臉，可以看到他們也就幾個人，其他全部都是重覆的面孔。
且似乎還在不斷繁衍，眼看馬上就要擠入電梯裏了。
何況他們手中都拿著把菜刀，仿佛下一刻就要揮向他們的脖子。
林連慌忙喊：“快關電梯！”
秦婷已經馬不停蹄按下關門鍵。
“他們，他們怎麽又來了……”袁博雙目失神，情緒崩潰，“上次老師就是死在他們手裏。”
“這一次，肯定有辦法救你的老師。”陳西雨把人拎起來，直視著他的雙眼，“你的老師還沒死，就在裏面，等著你去救！”
袁博嘴唇顫抖著，搖了搖頭：“我救不了，我無論怎樣都救不了老師啊！”
陳西雨目光泛冷，有些暴躁地想要繼續說。
秋鶴鳴朝他搖搖頭，換了個戰術。
他聲音溫和，循循善誘：“為什t麽救不了康主任？”
“都怪我啊……”
短暫寂靜的氛圍裏，引出了袁博的回憶，他失神地打開話匣子。
“我的老師一生都奉獻在醫院裏。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討厭她。”
“我不懂啊，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什麽事都在為病人考慮。說好聽點是善良，說難聽點不就是愚蠢嗎？”
秦婷讚同點點頭。
袁博還在說。
“我讓老師不要管那些病人了，明明自己都生病了，為什麽還要操心別人的死活？”
“為什麽不多為自己著想？生怕自己死後家裏失去經濟來源，就只敢用便宜的藥物……結果陰差陽錯的，還讓病人誤解之前向他們推薦的其他藥物，是因為有抽成。”
“她還不長記性，沒有一天懈怠過自己的職責。”
“這麽做贏來病人的尊重了嗎？贏來了。”他自問自答，說到後來只剩下滿嘴苦澀，“可是也落得了被病人家屬沖進來害死的下場啊。”
“都怪我啊……為什麽偏偏要在前兩天和老師吵架，那天賭氣不去看她。如果我去了，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我寧願老師是不治而亡，而不是被無私的奉獻害死。這樣子……這樣子會讓我覺得所有人都該死啊！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重新拿起手術刀了，不知道自己穿上白大褂的意義是什麽了啊！”
電梯裏寂靜無聲。
沈痛的氣氛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
最後是秋鶴鳴開了口，他的聲音輕而堅定。
“袁醫生，在這裏，這一次，你一定能救下你的老師。”
卓安平跟著說：“是啊，這次你不是過來了嗎？有你在，結局肯定會不一樣！”
仿佛如夢初醒。
袁博的眼神重新亮起，後背也挺直了不少。
電梯門重新打開時，密密麻麻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走廊重新變得空蕩蕩。
他拄著黑傘，一步步朝最深處走去。
終栩隨意擦了額頭上的汗，靠在墻上。
起初，她以為噩夢之源的是康主任，後來才清醒過來，其實應該是袁博。
康主任的死，讓袁博耿耿於懷，所以才會有這些噩夢。
他一面讓害死康主任的人被抓起來研究。
他一面又不受控制生產出無數害人者，因為在他的記憶裏，康主任沒有被拯救。
這是個循環的噩夢。
做夢的人也在痛苦掙紮，陷入過去的陰影難以抽離。
現在密密麻麻的人消失，只剩下最初的幾個害人者，將菜刀對準了康主任。
想要對付這幾個人，就簡單多了。
終栩隨手抄起一把手術刀，正準備動手之際——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
明明之前走路都不穩當的人，現在舉著黑傘朝人襲去的動作卻是又穩又快。
是了。
這畢竟是袁博的夢境。
在夢境裏，只要一個堅定的心念，就能實現。
終栩便收回手中動作，和跟在後面的隊友們站在一起。
這是袁博的心願，就讓他實現吧……只是夢醒過後，遺憾會不會更深？
氣喘籲籲將那些人都打趴之後，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他慢慢轉過頭，眼睛裏含著淚花看向自己的老師。
“袁博，你還知道來找老師啊？”康主任佯怒搖了搖頭，“我剛才還在想，你怎麽氣性這麽大？說你幾句，你就能連著好幾天不來找我。”
“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後背再次變得佝僂，有些不敢上前，拄著黑傘的手微微發顫。
“好啦好啦！相處這麽多年，你是什麽脾氣我還不知道嗎？老師不會真的跟你生氣的。”
看著他，康主任突然大笑起來：“袁博啊，你怎麽回事啊？幾天不見，你怎麽變得像個小老頭？”
他也笑了：“是啊，我老了好多，不像老師，還和我最初見你時那樣年輕。對了，剛才碰到一個小姑娘，還喊我老人家呢。”
康主任笑得更大聲：“你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被喊老人家？你要笑死我啊！”
終栩沒忍住後退一步，讓自己更隱形。
這麽算下來，袁博估計連五十歲都沒有……這就是醫學生嗎？
小秋危險！
袁博眼裏的淚花再次湧了出來。
“這麽多年沒聽到老師打趣我了，好懷念啊。”
“不要給我煽情啊！我教你的都要記住，要對得起拿手術刀的手。”
“老師……”他懷念看著她，聲音沙啞，“我可能再也拿不起手術刀了……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教誨。”
在老師逝去的那天，他難以控制自己，出手打了人。
那天後，他失去成為醫生的意義，也失去成為醫生的資格。
康主任一楞，露出責備的表情：“你怎麽會這樣呢？你可是我很有天賦的學生啊！你學了那麽多年，難道就這樣白費了嗎？”
“對不起，老師，是我的錯，我辜負了你。”他驚慌失措，“你罵我打我都可以，但我還是你的學生，別不要我啊老師！”
短暫沈寂後，響起一聲輕輕嘆息。
“算了，袁博，就算不當醫生也沒什麽的。你是我的學生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康主任微微笑了起來，“你的路還很長，過好自己的生活，好嗎？”
她的身影漸漸變得很淡。
意識到了什麽，袁博連忙拿起脖子上的紅色圍巾說：“謝謝老師借我這條圍巾，我已經洗幹凈了，可以還給老師了！”
“這條圍巾就送給你吧！”她微笑道，“以後要註意保暖啊，照顧好自己。”
……
他含著淚往前一撲，撲了個空。
佝僂的身影跪在地上，嚎哭聲回響整個房間。
【叮咚！】
【恭喜玩家，成功通關噩夢手術室】
袁博從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坐起身，恍惚拭去眼角的淚水。
他又做夢了。
不過這次，他和老師好好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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